醫院裏的檢查項目也就那麽幾樣，為了表示自己並沒有事先知道些什麽，戚錦硬是讓方蕓把所有體檢該查的項目都查了一遍，美其名曰反正到都到了，不如做個全身體檢。

拉著戚錦坐在椅子上，方蕓無奈嘆了口氣：“唉，你說你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，我身體好好的，真的沒必要檢查。”

戚錦挽著方蕓的手臂，討好地道：“好嘛好嘛，媽你今天就聽我的，下次我陪你逛街好不好？”

“逛街？”方蕓來了興趣，愛逛街是每一個女人的天性，她自然也愛，偏偏戚錦不愛逛街，所有當戚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表示了懷疑，“你今天竟然主動提出陪我逛街？看來我需要出去看看了。”

見方蕓說著真就打算站起來，戚錦連忙拉住了她：“看什麽啊？”

“看看今天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。”方蕓笑著，卻也沒有真正站起來。

“媽……”戚錦晃了晃方蕓的手臂，語氣中帶著埋怨和那麽一絲欣喜，這樣的日子已經很久沒有過了，算上前世已經整整十年還要多，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希望時間停留在此刻。

母女兩個你一句我一句聊著，聊什麽都有，這會兒方蕓剛說起戚錦小時候的糗事，下一會兒就變成自己什麽時候才能當上外婆，而戚錦只是順從地應著，答著，眼中帶著滿滿的笑意。

“方蕓，方蕓在不在？”護士的聲音響起。

“在，”戚錦應道，方蕓正打算站起來卻被戚錦攔住了，“媽，你累了，在這裏休息，我去看就好了。”

“好，”方蕓含笑應道，拍著戚錦的手背，“今天就讓你當一次大人，我在這裏等你。”

“嗯。”戚錦點頭，站起來就往裏面走去。

一步步接近，戚錦雙手都握成了拳頭，老天爺，既然你讓我有重來一次的機會，那麽我祈求你讓我媽可以活下去，她操勞一輩子，辛苦一輩子，到頭來卻落得那樣的結果，這一世，我想孝順我媽媽，老天爺，求你給我一次機會。

子欲養而親不待，這一句話很多人都知道，但是幾乎沒有人真正記在心裏，戚錦也是這樣的，但是這輩子，她希望可以彌補上一世不能做到的。

“你是方蕓？”護士站在門口，拿著病歷卡看著戚錦。

“我是她女兒，”戚錦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，“我媽媽今天做了一天的檢查，已經很累了，我想她可以休息一會兒。”

護士看了看戚錦，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，隨即拉開了門：“進去吧，醫生在裏面，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
聽到護士這麽說，戚錦不由睜大了眼睛，只是護士卻沒有多說，只是點了點頭就關上了門走了出去。

一張桌子放在中間，對面是穿著白大褂的醫生，而他手上，是一張Ｘ光片。

戚錦拉開醫生對面的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，做好心理準備，她已經很有心理準備了，她想要的只是一個奇跡。

“你是方女士的女兒？”

“是。”戚錦回答，說完卻緊緊閉著嘴生怕洩露些什麽。

“你媽媽是肺癌晚期，發現得太遲了。”醫生把Ｘ光片放在一側的投影儀上，用一根細細的棒子指著片子中間的陰影。

“真的，沒救了嗎？”戚錦遲疑地開口。

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疑惑地看著戚錦的表情，作為這一科的醫生，他見過許許多多的病例，肺癌晚期的更是數不勝數，一般聽到這種消息的病人第一反應絕對是質疑是不是檢查錯了，而像戚錦這樣平靜的，只有一種可能：“你在結果出來之前就知道你媽媽是肺癌晚期嗎？”

雖然不想說，但戚錦還是點了點頭：“我有懷疑過，我爸爸總是需要應酬，應酬的時候總是有很多人吸煙，我媽媽，總是陪在爸爸身邊。”說到這裏，戚錦閉上了眼睛無力地靠在椅背上，那個男人，如果有可能的話，她真的不想認。

醫生嘆著氣搖了搖頭：“二手煙對於人體的危害非常大，特別是處在那樣的環境中，要不是你媽媽今天檢查了很多項目，我還不能確定是不是肺癌，但是事實就是如此，小姑娘，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你媽媽開心地度過接下來的日子。”

“真的，沒救了嗎？”戚錦不死心繼續問道，像重生這樣的事都可以發生，不過是區區一個肺癌而已，應該有辦法治好的吧。

這樣執著的小姑娘他還是很少見到的，只是事實是改變不了的：“至少以現在的醫療技術是治不了的。”

戚錦頹然地閉上了眼睛，腦中閃過許許多多的想法，開口卻道：“我不想讓我媽媽知道。”不是承受著自己要死去的壓力，而是開開心心，快快樂樂地度過餘下的日子。

肺癌晚期是治不了的，戚錦當然知道，這會兒距離前世方蕓病發被查出是肺癌也不過才短短一個月，但是人總是鬥不過上天。

戚錦捂著臉，淚水從眼裏源源不斷地掉出來，最後還透過了指尖，一滴滴落在地上。

醫生嘆了口氣，他剛還想說這個孩子平靜的樣子似乎不怎麽符合她的年齡，但是現在這個樣子明明就是一個非常愛著自己母親的孩子，他當然猜不到戚錦只是不能忍受第二次失去母親，不能忍受即使重來一次還是救不回母親性命的無奈。

“小姑娘，每個人都有選擇生命的權利，你媽媽有你媽媽的選擇，或許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她才會更好地度過剩下的日子。”做醫生這一行的，每一天都會看著生命的逝去和到來，有些醫生會因此變得冷漠，但有些醫生會因此變得更加感性，讓病人和病人家屬正確地看待死亡是一個醫生該有的職責。

“我知道，我當然知道，可是……”前世媽媽即使知道自己患了肺癌晚期也在她面前一直很開心，但是她真的希望她媽媽可以不去忍受死亡帶來的悲傷和無力，除了媽媽，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人能讓她繼續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動力。

“生老病死從來都由不得我們，小姑娘，希望你不要替你媽媽選擇。”他見過很多病人家屬所謂的為了病人好而隱瞞病人的病情，直到最後一刻病人才知道自己的病情的痛苦，但是他又不能替病人家屬做決定，只好這麽勸說。

“我知道了，謝謝醫生。”戚錦站了起來，她當然知道醫生的意思，即使換成自己，她也不希望到最後一刻才知道自己錯過了許多。

既然她站了起來，那麽她就已經有選擇了。

“這是病歷卡，小姑娘你拿著吧，由你決定該不該讓你媽媽知道。”雖然只是短短幾分鐘的相處，但是他還是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，也應該會做出最好的決定。

手上捏著病歷卡，戚錦卻沒有直接去找方蕓，而是拐進了最近的女廁所。

打開水龍頭捧了一捧水潑在臉上，戚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鼻子裏也因此吸進了好些水：“咳咳，呵呵，為什麽會這樣，為什麽？”她把臉埋在捧著水的手裏。

公共場合的戚錦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失控，但是今天她是真的失控了，明明自己已經回到了媽媽死之前，但是老天卻殘忍地想要讓她再一次面對母親的離去。

映在鏡子裏的面孔滿臉水珠，眼眶通紅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哭過了，廁所裏來來去去的人也詫異地看著這個對著鏡子哭的人，但是因為是在醫院裏，他們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沒有多說什麽，在醫院裏哭即使是傻子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。

大約幾分鐘之後，戚錦怕方蕓等急了，只好略微打理了一些才出了廁所。

走出去之後，戚錦一直低著頭，想著待會兒該用什麽借口解釋自己通紅的雙眼，只是她沒有想到這一低頭就撞到了別人。

“哎呦。”清脆的女聲在戚錦的耳邊響起，明明戚錦並沒有用力，但是這個聲音中卻像是受了百般委屈。

戚錦皺了皺眉，還是開口道歉：“對不起，我沒有看到。”邊說著她擡起了頭，等到看到眼前的人的時候，她不由瞇上了眼。

“沒事，”對方笑著開口，柔柔的聲音中並沒有指責，只是在看清戚錦的樣子之後眼神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，“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你，你沒事吧？”

“你沒事我怎麽會有事，”戚錦開口，這話卻像是在諷刺剛才對方脫口而出的那一聲‘哎呦’，不過很快戚錦就轉移了話題，“既然我們都沒事，我還有點事，先走了。”

“好。”對方彎眉笑著，無論是從哪個角度都會覺得這是一幕很美好的場景。

戚錦點了點頭，側身就離開了，沒走多久，她就見到了方蕓，笑著打著招呼：“媽，我在這兒。”

“你這孩子，去衛生間也不跟我說一聲，害我找你。”方蕓輕笑著罵道。

“是我錯了，媽，我只是覺得眼睛裏似乎有沙子進去了，所有就去洗洗，現在沒事了。”

“沒事就好。”

不遠處。

“航航，見到熟人了嗎？”一個中年婦女推了推身旁的兒子。

“沒有，我想可能是認錯了，我們走吧。”二十出頭穿著西裝的男人搖了搖頭。

“那邊兩個女生，我還以為你遇到喜歡的人了呢，航航，你也不小了，什麽時候才能給媽帶一個兒媳婦回來啊？”婦女不滿地道。

“媽，還早著呢，我才二十三，走吧，回家了，要不然爸一個人在家裏要等急了。”

“你啊，唉，算了，我也不多說了，你總是不聽我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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